我权且算个科研人员吧，不过研究做得也只是马马虎虎。自我反省，是因为以前玩得太多，又啥名堂没玩出来，但却因此导致基础方面的底子比较薄。现在当想切到一个感兴趣的新领域做些探索时，就发现相关的书有些只能看完目录，便不得不放下了。每每此时，就有点想打碎重来，兴许还能做点好的成果。

最近看到一些新闻，讨论中学生做科研的事情。看各位各抒己见之时，也想分享下我个人的体会，希望能对这场讨论有所帮助。

首先我不排斥中学生做科研。因为科研最强调的创新能力和奇思妙想，在青年人甚至青少年更容易产生。反而成年人会相对困难些。究其原因，是因为成年人的思维往往受知识面的负累，不敢跳出五行三界外，容易僵化，不太好想出新的东西。MIT实验室的科学家Mitchel Resnick甚至建议，要想维持人的创新能力，最好把人的一生都看成是“终生幼儿园”（Lifelong Kindergarten）。

其次，中学生科研出成果的也不少。网上随便查了下，我发现多数成果集中在科技发明上，而自然科学理论方面的报道得则相对少些。原因也很显然，前者对科研基础知识的要求没那么高。然而，是否该将其做为一种普及性的教育来推广，甚至作为高考自主招生的加分条件来进行鼓励呢？

那我们得看看，除了学生自己的创新能力和想法外，一项好的科研工作还需要哪些因素配合呢？就我的经验来看，导师、文献阅读、时间投入、论文的写作这四点很重要，下面我逐个来说明。

多数情况下，导师非常重要。有句话说得好，师傅引进门，修行靠个人。但修行的比例与学生的知识面、经验都有关系。对于硕士研究生及以下水平的学生来说，导师手把手教的比例要多些，才有可能真正形成好的成果。而这一点，在多数中学应该是不太现实的，因为“术业有专攻”。

中学生科研兴趣的导师如果是中学老师为主的话，在目前的国内教育环境下难以保证中学生能得到全面的指导。毕竟，中学老师本身并不是专门做科研的，对科研一线进展的了解和个人的科研经验是有限的。那可不可能从大学找到相应的资源呢？这个可能性有。自2013年开始，中国科协与教育部就启动了“英才计划”，组织20所高校每年培养500余名高中学生，师资配备都是从千人、杰青、长江中选拔，原则上保证导师与学生每月见面一次。但能从此项目受益的群体与参与自与招生的人数相比，还是比例比较小的。而且试点的城市目前只有15个，仍有大量的学校无法受其惠泽。还有一个可以帮助中学生提高科研能力的，就是科普项目。如上海市每年都有专门对科普项目有相应的资助，这些项目能帮助的学生人数相对宽一些。

但我们也得看到，中国的高校的研究资源分布目前仍是比较稀缺且呈现集中式，并不像美国分布那么均匀，所以地域差异极其明显。多数中学不大可能有太多学生能获得来自大学的科研力量支持。这无形中把不同地域中学学生科研能力提升的差异拉开了。

其次，文献阅读。有些中学生的科学探究是这样做的：在朋友圈做个问卷调查，通过简单的统计分析后，得出一些有意思的结论。这样的创新有一定的意义，但由于技术难度不大，离真正的科研还有些距离。要形成好的科研创新，学生必须全方位的了解一个研究方向的国内外研究现状，才能做到有的放矢。然而， 从我了解的情况来看，多数中学生能接触或知道的文献搜索方式仅限于国内的学术搜索网站。显然，这会导致中学生对前沿、难问题的了解不够全面，也无形中限制了其创新的空间。

第三，时间投入。科研不是考试，其中的不确定性因素太多，从有想法到验证再到实现，有的时候还会失败，需要不断修正方案。这些都需要时间。再者，如果希望做好的研究，比如考虑要赶英追美。那还得明白，同一方向上在全世界总会有很多人在做。大家智商相当的情况下，有的时候就是比拼投入的时间了。由于课业的原因，本科生科研在时间上的投入尚且不足以保证。更何况中学生呢？

中学生在课业方面的压力远大于本科期间，很难有充足的时间来保证能形成好的研究成果。那么，在这种情况，产生的成果到底能有多大呢？值不值得呢？ 当然，并非没有例外。有的时候，好的想法确实是灵光一闪，一蹴而就。但这毕竟是少数。如果把科研创新当成一门必修课似的东西来玩，又能看到广泛的“成果”出现时，那可能不太符合科研的规律。

第四，论文写作和发表。科技成果的发表，并非是有了想法，做出东西就行了。论文的写作非常关键，因为写作可以帮助提升实验的完整性，以及决定能在何种级别的期刊上发表。对于中学生来说，在前面几项都能得到保障的前提下，想写出逻辑严密、可信度高的论文时，既要有名师的指导，也需要多花功夫在科技论文写作的学习上，这也需要时间和耐心。

然而如果只是为了加分，把未经太多锤炼、低质量的论文发在某些不入流的期刊上。表面上看，可能在自招时能加点分，为可能的升学提供便利。但在人生历程中却不见得是增光的，反而有可能会添上比较灰色的一笔。想想一个将来在牛校学习的学生，简历上莫名其妙地有一篇都没听过名字期刊上的文章，拿到简历的人会如何想呢？而如果大规模地鼓励中学生做科技创新，导致的结果很可能是这样的情况。

那是不是就应该禁止呢？我觉得还是得鼓励！但请老师和家长严格把关。不要做些滥竽充数的工作，这会降低学生对科研的兴趣，更会让学生偏离做科学研究的本质。也不要给予学生过多的帮助，让学生以为成果垂手可得，让成果一看就不像是中学生能完成的。

总之，创新、科研如果能回归到纯粹的兴趣爱好，也许会更好。如果把它变成急功近利、加分的工具，这样的成果多半是经不起时间考验和推敲的。

张军平

2018年8月27日

张军平，复旦大学计算机科学技术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自动化学会混合智能专委会副主任。主要研究方向包括人工智能、机器学习、图像处理、生物认证及智能交通。至今发表论文近100篇，其中IEEE Transactions系列18篇，包括IEEE TPAMI，TNNLS，ToC，TITS，TAC等。学术谷歌引用2700余次，ESI高被引一篇，H指数27。